百里杜鹃盛开,数百彝家儿女“祭花神”
2018-03-30
图一、贵州毕节百里杜鹃盛大开放
3月28日,毕节百里杜鹃盛开,来自当地的数百名彝家儿女举行“祭花神”仪式。
在现场可以看到,身穿节日的盛装相聚金坡景区花神雕像前,通过对索玛花神的祭祀活动祈求花开百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国泰民安。今年的“祭花神”系列活动,规模较大、形式多样、内容丰富。当天,来自国内外的10000多名游客共同参与,感受原汁原味的彝族歌舞表演和底蕴浓厚的文化习俗。
杜鹃花是彝族人的圣花,彝族人民从古至今都有祭杜鹃花神的传统习俗。“祭花神”是民间艺术“活化石”。祭花神祭祀仪式由请花神、唱花神、跳花神、送花神四部分组成。整个祭祀队伍分为彝族祭师,文化的传承者组,响器(锣、拨、过山号、唢呐、鼓)组,彩旗(各类祭祀大旗)组,贡品组及演艺(祭祀舞蹈及歌曲的表演)组,祭祀队伍约300余人。
除了神秘的祭祀场景、震憾的现场体验外,千姿百态、色彩缤纷、绵延百里的杜鹃花也让广大游客大饱眼福。
百里杜鹃开花了。
沿贵黔高速从贵阳到百里杜鹃,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穿行于北纬27度的原生态山谷中,春岚透进阳光,映出神奇的幽蓝颜色,时有晓霭散开处,粉梅、白李妆点如黛春山,高原特有的巨大云团在天际线上构筑各种奇观。
即便一路美景连绵不断,依然惊叹于600余平方公里野生杜鹃花林的怒放。
图二:游客畅游花海
未经驯服的野性之美
苍枝虬干的野生杜鹃花树和随处可见的园艺杜鹃决然不同,树叶向下延展,箭簇一般,将所有力量集中于尖顶,托出彪悍的花球。
这是未经驯服的野性之美。
提前来到的春风,提前了百里杜鹃的最美时光。3月14日还只是松塔一样的花球,隔一天竟依次绽放了。花开无声,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这片原生的茫茫花海中,有赤红如火的马缨杜鹃,有纯白如雪的大白花杜鹃,还有树形、露珠、团花、迷人、银叶、皱皮、锈叶、问客、锦绣、暗绿等品种,七彩斑斓,各美其美,肆意涂抹起伏丘陵。一个集中区域是黔西县金坡乡,有著名的索玛桥,以别致取胜,另一片集中分布区在大方县普底乡,视野开阔如长图,环视姹紫嫣红,气象无边。
为什么这里会生长如此独特的原始杜鹃花带?
当地人都知道,杜鹃花总生长在煤田之上。特殊的土壤、特殊的海拔、特殊的气候,造就了这片神奇的高山花海。
百里杜鹃花区内出露的底层主要为二叠系地层,多为泥岩、页岩、砂质页岩夹煤层。煤系地层的岩石抗风化能力弱,在雨水作用下,形成以山地黄壤和山地黄棕壤为主的酸性土壤,最宜杜鹃花生长。
百里杜鹃形成的又一重要因素是花区年平均气温约11.8℃、平均降水1180毫米,年雨日多达220天,阴多晴少。温凉湿润的亚热带季风气候,特别适合杜鹃花的脾性。
但这只是人们已经知道的因素。
唐寅在毕节生、毕节长,见过许多移栽的尝试,无不以失败告终。哪怕用了花区的土壤,也只是“栽活”而已,拒绝呈现怒放之美。
有植物学家多年尝试,也只是在大棚控温控水的严格条件下,耗费多年时间,才能让一株野生杜鹃在棚中开花。
曾经历过小煤矿被肆意采掘,这片杜鹃花海却得以完整保存下来,堪称奇迹。这与当地彝族群众因自然崇拜而生出的精心呵护不无关系。特殊的土壤条件,合适的海拔高度,独有的气候条件,还有始终如一的生态保护……百里杜鹃是若干偶然因素叠加而成的造物奇观,如同茫茫宇宙有了地球有了人类,只可叹为神迹。
这里的杜鹃花树生长极其缓慢,景区内有一株生长在海拔1527米山巅上的马缨杜鹃花,据测树龄超过1260年,直径不过80.18厘米,树高约8米。
这是见过大唐盛景的花。明月依旧,而人面不在。
唐朝诗人白居易曾写杜鹃:“细看不似人间有。”确实,花海是神灵生活的地方。
每逢早春,这里要举行隆重而古朴的祭花神仪式。索玛蔚花神石雕神像矗立花间。相传,索玛是仙女下凡,与彝族英雄支嘎阿鲁结成夫妻,后与支嘎阿鲁生死两别,日夜哭泣,化成杜鹃花,漫山遍野。
祭花神少不了毕摩主持。毕摩是彝语音译,“毕”为“念经”之意,“摩”为“有知识的长者”。毕摩学识渊博,传播文化,传抄典籍。彝族信仰多神,既崇拜祖先,还有自然崇拜和家神崇拜。毕摩是连接俗世人情和自然法则的使者。
这就见到了黄凯。黄凯彝名叫做舍乍局益,是家族里的第16代毕摩。自2008年首届中国国际百里杜鹃花节举行以来,他一直是祭花神仪式的主持毕摩。想象中毕摩都是长须飘飘的老者,今年将满不惑的黄凯却是一张孩子脸,年纪不大,一身本领,从小就在祖父黄昌寿的教导下学习仪典,通读古籍。大学毕业后,黄凯偶然机会成为百里杜鹃索玛艺术团的一员,找到了传播民族文化的平台,“毕摩”传承过程中,耳濡目染的品性培养和知识积累,让黄凯备受肯定,事业也不断获得加分。如今,黄凯不但是声名赫赫的青年毕摩,还是百里杜鹃旅游局的副局长,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那个孩子,同样被寄予了成为毕摩的厚望。
花海里的归去来兮
黄凯曾经工作过的索玛艺术团,2016年推出舞剧《索玛花开》,轰动一时,舞剧结束时连谢了三次幕,台下依然是掌声不绝。
索玛艺术团的现任团长是曾玉琴,一个年轻的彝族姑娘,彝族名字叫洛博雅悠,意思是“美丽的月亮”。曾玉琴过去是学校老师,却执意来到艺术团,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来劲”。
让曾玉琴讲讲团里的故事,曾玉琴就找来张正怀和王艳,一对幸福的小夫妻,丈夫是团里的“好声音”,妻子则是花海里的舞者。
“其实我们结婚后离开过艺术团。”张正怀说。
“去了哪里?”
王艳不好意思地说,当时工资不高,婚后生活压力扑面而来,便鼓足勇气去了贵阳。城市里人来人往,夜色阑珊,却像难以触及的海市蜃楼。两个能歌善舞的年轻人变成了高校门口叫卖蔬菜的小贩,可是生意并不好做,张正怀又跑起了摩的生意。
“有天早上去进货,才两分多钟,回来一看摩托就被人偷了。”
回忆那个冬天,张正怀还是感到满满的窘迫。“那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于是两人决定还是回家。而百里杜鹃在他们出门的日子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通了新的高速公路,游客越来越多,艺术团的收入也提高了很多。二人重新回到舞台上,百感交集,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更是凝结的乡愁。
“现在我们两个的工资加起来能有八千多”,王艳望了望同样腼腆的张正怀,两个人笑得心安。
办公室外的操场上,几十个年轻人正挥汗如雨,排练节目。曾玉琴说现在艺术团演出任务不断,“我们请了省里的老师来指导,大家提高得很快。”
曾玉琴和王艳相互搭着肩,完全是一对亲密的小姐妹。
和归来的花海舞者一样,赵庆华也曾经离开家乡四处打拼,最终还是选择回到百里杜鹃。
“操心啊,操心得头发都掉光了”,赵庆华自黑有一套。小个子,光头,刚见面时还端着华洲绿色生态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的架子,聊了没多会儿,就熟悉起来,带我们去巡视他的“蘑菇王国”,拿着树枝随意在地上画来画去,孩子气十足。马尾松遮天蔽日,硕大的松果落得随处都是。松林里,赵庆华搭起架子,猴头菇、香菇……菌伞如花绽放,这是“蘑菇王”心里别样的“花海”。
“今年要把这些都弄出来”,赵庆华指着一大片林间空地说。他用透水砖搭出曲折的步道,松针铺满地面。除了自己的林下蘑菇基地,他还生产菌棒,和乡邻携手创造美好生活。
步出松林,有一大片空地,正在搭建舞台。4月5、6、7日,这里将举行为期三天的2018年百里杜鹃世界音乐节。原始之美与时代之音在此唱和,花海的未来将是什么样?无法想象。
图三:祭花神仪式
七种颜色和三种启示
任何一种用单个标签固定印象的行为都是不可取的,尤其是对一棵树可以绽放七彩花朵的百里杜鹃。这里是万花筒般神奇的谜。
地处中国西南内陆的贵州毕节,同时拥有世界最大面积的天然野生杜鹃花林带和世界最大面积野韭菜花带,峰峦时隐时现于云雾深处,隐藏着“中国溶洞之王”织金洞,山穷水复疑无路时,中国三大高原淡水湖泊之一的草海又柳暗花明,呈现眼前,黑颈鹤掠过神秘的天际线,紫水鸡更是惊艳的灵动。
2月7日, 中国古动物馆联合贵州毕节市文物局、北京动物园举办了“洞悉毕节——中国贵州古人类研究成果展”。数颗巨猿之齿,成为最受瞩目的展品。
这种化石牙齿显示,身高达3米的史前巨猿,曾经漫步于史前毕节地区的莽莽丛林中。
这里是黔滇蜀三省交界,有长江以南最早发现的旧石器遗址,还有扑朔迷离的可乐大城——传说中的夜郎中央大城,雪泥鸿爪,无从探寻。
这里隐藏着独一无二的套头葬,被认为是夜郎贵族的专属,或与某种未知的原始宗教有关。
另一种难以理解的神秘是古彝文明。
有人如此评价:“在这里,远古的彝族先民创造出了古老精妙的天文历法——十月太阳历和十八月太阳历。巧合的是,玛雅人的十八月历法不仅与彝族的十八月太阳历基本一致,玛雅人类似金字塔的图画文字也与彝族金字塔形的向天坟颇为相似;两者的相似之处还包括,共同对火和老虎的崇拜,玛雅文的读写方式由上到下直书、从左至右读,与彝文相同。”
一望无际的花海间,古老的“撮泰吉”缓缓舞动,如同穿越时空的文明记忆。
传说百里杜鹃花海是彝族领袖奢香与霭翠热恋之地。一对有情人,在漫山花海中奔跑、追逐、互相表白。而令奢香名垂青史的,不是这浪漫故事,而是她处理两个文明体系的矛盾冲突时,表现出的超出历史局限的博大胸怀。
奢香修筑的九驿,成为沟通西南内陆和中原大地的通道。
相比汉王朝和夜郎的斗争,奢香的独特处理方式,避免了战争,保存并推动了文明的生长。
百里杜鹃的启示之一是,无论环境多么艰难,都不能阻止生命展现。百里杜鹃的启示之二是,一棵树上其实可以开出各种颜色的花朵。百里杜鹃的启示之三是,人与自然可以和平共处。
奢香博物馆在山下的慕俄格古城里,忠实记录着这位传奇女子36岁的短暂人生,并成为传播彝族文化的中心。四面八方的彝族群众赶来,瞻仰奢香墓园,
馆长吴太年说,十年来最大的感受是,观众的素质越来越高。在这个小县城里,奢香博物馆是最安静的地方,禁止吸烟,墙外是学堂,琅琅书声。
奢香军营山地公园则在百里杜鹃景区的最高处。海拔近2000米的原野,小杜鹃将在盛夏开出灿烂的紫色花海。
“看!”唐寅惊喜地指着路边灌木丛,竟然是一对锦鸡,扑簌簌飞起,落向远处。
旅行的意义
百里杜鹃花开了。“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你一定想,这么热情的花,开在寂寞的山谷里。不,你误解了,它们从不寂寞。这片花海并非人迹罕至之地,相反,从很早开始,各种文明就在这里相遇、碰撞、交融。
你见过山,见过海,见过许多的人,走过许多路,但没有看见贵州,没有到过毕节,那真是巨大的遗憾。
在毕节,生活着一个衣着鲜丽的少数民族族群,自称是上古传说中射日英雄后羿的后人。在他们的生活中,处处都显示出对太阳的崇拜。他们被称为“革家人”。
还有“穿青人”“蔡家人”“龙家人”……他们的记忆都指向遥远的北方,因为种种原因而南迁,来到这地处西南的莽莽群山之间。
来时路已无可回溯,但是在这里,他们没有“独在异乡为异客”,而是相互融合,把异乡耕耘成了自己的家园。
夏尚质、殷尚鬼、周尚文,中华文明是各处生长的文明求同存异、相互靠近,转变、融合的结果。
2018年恰逢毕节试验区建区30周年。如果说过去毕节令人感到难以抵达,是因为交通的不便,而今则是高速枢纽已见规模,高铁通车在即,航空快速发展的局面。
百里杜鹃游人如织,2017年创下单日游客数量45万人次的纪录。
而彝族古剧《撮泰吉》最近登上了法国尼斯国家剧院的舞台。
曾玉琴说,一定要看一次《乌蒙欢歌》,那是最欢乐的表演。问她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她露出调皮的笑:“要么你们经常来,要么请我们去也行啊!”
从时光隧道中缓缓走来的百里花海,并不是唯一的穿越者。迎丰村悄然生长着一片百岁核桃树,让人肃然起敬。其实花海是宝库,千年巨桑、御赐银杏等许多古树,与杜鹃花和同样古老的民俗文化,共同诠释文明的生长与演变。这种变革也体现在地名上,比如彰显冲突的“大定”“平远”“平夷”,变成了热情自信、向往美好生活的“大方”“织金”“七星关”……
这是旅行之所以美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