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三记三：雅夜篇

   到雅安，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

   我是下午二点从都江堰前往雅安，路上，因为发生了一个交通事故，眈撂了一些时间，本来应该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结果走了四个多小时。不过，总算平平安安地到达了雅安。我并不是在长途车站下的车，而是在一个桥头，其中有些居住在雅安的人下了车，包括与我同座的人，我便也跟着他们一起下了车，在车上，我们聊天聊得很溶洽。这样，他们便给我介绍了一个江边旅馆。住进这个旅馆五层的一个单人标间，放下我的背包，我便先给北京的家里打了长途电话，家里人知道我安顿好了住处，说，那你赶快找个地方去吃饭吧。放下电话，我洗了个热水澡。这已经是个习惯了。如果是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我的住宿极为简单，简单到让家人看了照片都惊讶的地步。但是，如果到了城镇的话，我就选择条件好一点的旅馆住宿，一定要有热水，使我能洗涤一下。等我洗过澡，换好了衣服，把脏内衣略略洗了一下，然后晾到阳台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来到阳台，挂好内衣后，朝江面望去，一下惊呆了，远处的江面上有一座灯火阑珊处，煜煜放彩。我只闻听了雅安“三雅，雅女、雅鱼。雅雨”但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却是雅夜。

   我询问了酒店的服务员，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同志，她笑着告诉我。那是雅安的“廊桥”。我相信很多人都一定知道《廊桥遗梦》这本书。这部美国作家沃勒写的薄薄小说，一度风靡世界，成为畅销书，发行量极为可观。它的中译本在中国的图书市场上也“火”了一把，应该感谢我国的“改革开放”。我有几个朋友，我称他们为“改革开放”的爆发户，他们其实是从不读书看报的，我们的友谊是在上山下乡插队时那个艰苦环境下结成的。我一直认为“上山下乡”真是太奇妙了，在这场运动中，高贵者与低微者、高干子弟与平民子弟、喜爱读书者与从不执卷者硬生生结合到了一起，最后竟能建立起一种难得的友谊。其实，这些人比一些读书的“穷酸”在改革开放中更显身手。所以，他们成了“先富”起来的一些成功人士，这样，他们便要附着风雅，而《廊桥遗梦》这本书竟让他们找到了“婚外恋”的依据。在一次聊天中，别看他们“胸无点墨”，可是他们欣赏：“给相逢以情爱，给情爱以欲望，给欲望以高潮，给高潮以诗意，给离别以惆怅，给远方以思念，给丈夫以温情，给孩子以母爱，给死亡以诚挚的追悼，给往事以隆重的回忆，给先人的爱以衷心的理解”，这种浪漫。因为我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吧，并且我们在共同的插队年代里也的确结下了友情。所以，对于我的一些调侃他们还是能够接受。我说，“给相逢以情爱，必须真挚，你们无非是用手里的几个钱买笑。给情爱以欲望，必须心印，没有心印，就等于去采路边的野花。给欲望以高潮，应该圣洁，心相息，意才投。否则，就是生理上的快感。给高潮以诗意，做爱是一种身心的投入，而非金钱的交换，任何的高潮一旦被钱锈玷污，激情过后，你能体会到诗意吗？给离别以惆怅，是‘天涯芳草’，给远方以思念，是‘曲径通幽’ 给丈夫以温情，是为妻美德，给孩子以母爱，是社会责任，给死亡以诚挚的追悼，是生者对死者的留恋，给往事以隆重的回忆，是怀旧使人年青，给先人的爱以衷心的理解，是一种世俗的超脱。”总之，“廊桥遗梦”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爱情故事，而非“性解放”的号角。不管是包二奶还是养小三的改革版爱情都与“廊桥遗梦”这种“感情迸发”的相遇格格不入。

   那么，雅安的这座“廊桥”都会发生些什么故事呢？雅安本身就因雅雨和雅女而浪漫。我从旅馆出来，打了一个“的士”，往这座灯火引目的“廊桥”走，开车的司机告诉我，夜廊桥上和他的周边非常热闹繁华。沿着江边，很快就到了雅安的“廊桥”，夜幕下，果然人来人往，男女老少在夜色中享受着一种安逸。这是座跨青衣江的大桥，之所以称为“廊桥”，是因为这座桥上并非是交通桥，更是一座商家桥，桥上建有各种商店，工艺品居多，看来，是与旅游相挂钩的一座购物桥。而且，以藏式建筑为主，以藏茶销售的茶店醒目。可见，雅安的“民族走廊”决不是虚称。桥上的建筑被灯构出轮廓，桥身上的五彩灯光又将青衣江染成“春来江水绿如兰”的诗境。两侧江岸，情侣依偎、孩童戏耍、老人散步，未沐雅雨，只迎江风。夜雅安给我的便不是朦胧，而是格外清晰。身处这样的环境，心便完全放松了。这让我有一种“万类霜天竟自由”的感受。在北京，不要说夜晚，就是白天，我也很少下乘电梯去下十一层楼。囚于防盗门和铁栏窗户之内，来人了，要从小窥镜看看是否生人来敲门，如果是陌生面孔，就要通过问话器盘问才能做出是否开门的决定。北京人活的“累”，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原因。人与人之间建立起一条“五米线”这难道是社会的进步和文明？

   而此时我在雅安的廊桥行走，尤如一只鸟儿飞出樊笼。雅安的街头，完全是小商小贩的世界，雅安的街头，是大排挡的世界，雅安的街头，能看到一片和谐的气象。而这在北京是不可想象的。

   我在前文说过，我并没有去慕名品尝什么雅鱼。因为在长途客车上认识的雅安人已经告诉我，在雅安既便你能在高级饭店吃到雅鱼，价格也是非常非常贵的。那些写着正宗雅鱼的小店几乎都是以假代真，因为真正的雅鱼在雅安市的江里很难捕到，一般都是从很远的大渡河的水库中捕捞到送往雅安城。

   但我却确实有些饥肠辘辘，我便在街头随意买几样小吃，所谓的麻辣烫吧。看我的装束，是个旅游者，而我一张口，便能让人听出北方口音。在小食摊前，我一边品尝那种独特的辣味，一边与操持摊位的老版娘聊天。

   我问老板娘：这儿没有城管吗？

   老板娘回答：怎么没城管。全国一盘棋。别的地方有城管，雅安怎么会没有城管。

    我说，那么，你们这么摆夜市，城管难道不管吗？

   她说，以前管的可凶了，可现在人性化管理了，晚上六点以后，到天明五点，城管便充许摆摊，不管你卖什么东西，就是别坑人。象我的麻辣烫，保证食品卫生，你就放心吃吧，绝对是绿色食品。我听完她的话，不由笑了。她又说，好多人没工作，自谋出路，也就是个摆小摊，你要是连小摊都不让摆，这不是不让人活吗。我没有多言，城管与小贩发生的悲剧故事已经并不寡闻。我吃完了要的十串蔬菜麻辣烫，才不过五元钱，我付完钱，问她一串才五毛钱。有多少利？她说，一串也就挣个毛儿八分的。成本现在太高，光火一晚上不管生意好坏，都得着着------可是你又不能买的太贵，你看，这么多买麻辣烫的小摊，你要是贵了，谁还来吃。我又问，那你们要买到几点？她说，四点多收摊。回家睡一会儿，赶快起来去买菜和穿串准备。等晚上五点多钟又出来出摊。我说，你们感到苦吗？她说，啥叫苦，老百姓生下来不就是来吃苦的吗，那象你们大地方的人，国家养着，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尤其是你们北京人，听说个个都是百万富翁，一米房子就是上万元，十米房子钱我得买半辈子麻辣烫，串成串，能绕地球一圈吧。她诙谐了一句。我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因为此时，她不识我的“庐山面貌”，我只不过是个北京的普通小老头。过的仅是一种退休后的小康生活。

   我离开了这个小食摊，我随意地走在雅安的夜街头，我也曾路过一些看上去一定是很高档的豪华饭店，我往里投去一眼，里面食客应该身份不一，也许，这些人中就有能在北京买豪居的人。但我更喜欢雅安的街头那个已然是大自由市场的夜市景象，百姓能用自己的劳动挣一份饭吃，而不被“城管”围剿，这才应该是太平盛市，否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企又能和谐？

   在中国几千年的社会进程中，今有改革，古有变法。且说商鞅，他的变法一度使秦国的经济得到发展，军队战斗力不断加强，发展成为战国后期最富强的封建国家。可结果却落得“车裂而死”，据史书载：商鞅变法失败是触犯了旧贵族的利益。当秦孝公去世后，旧贵族挑拨新王秦惠王以谋反罪逮捕商鞅。旧贵族挑拨秦惠王以谋反罪治裁商鞅。可商鞅的被逮捕却有些戏剧性，当他听到逮捕消息后，立即逃跑。途中，他找到一家客店准备住宿，店主不知他是商鞅，对他说：“商鞅定下规矩，留住没有凭证的人，我要受“连坐”的处罚。”这就是著名的典故：“作法自受”。商鞅只得逃往魏国避难,但是因为他曾率领秦兵攻打过魏国,所以被拒之门外.无奈之下, 他只好接着逃亡,最后遭擒,被车裂而死。我又想到“请君入瓮”这个典故。周兴入瓮是罪有应得，而商鞅车裂不免有些悲壮。因为今天在中国已经走进法制社会管理中，住店要登记身份证，都是从商鞅变法中户籍制度的衍续。

   再有，就是大宋年间的王安石变法。轰轰烈烈却烟消灰灭。在剖析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原因时，抛去主观意识，面对客观事实，好的政策最后竟成为官员鱼肉百姓的“正当”手段，比如，实行“青苗法”，百姓本应该得益，但最后却成了贪官的温床。官员逼债，农户纷纷破产，连富户也无法幸免；政府要平抑物价、抑制私商，官员就用更坏的官商代替私商，市场、货源、价格被政府高度垄断，百姓被盘剥更严重。虽然变法增加了财政收入，但以民穷为基础的国富却难以持续，社会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不能普惠民众，自然“失道寡助”。最能留给我们的教训是不论变法还是改革，执行者必须有“天下为公”的思想境界和品德品质。所以，我非常敬佩苏东坡苏轼这位伟大的文学家，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个忧国忧民的政治人物。他既不因“变法党”的迫害而买身于“守旧党”，也不因“守旧党”的得势而失去立场原则。他以民为本，深切关注百姓疾苦，所以在才俊辈出的宋代，他的诗、文、词、书、画等许多方面都取得了登峰造极的成就。成为是中国历史闪烁光茫的文学巨匠和艺术天才。

   而王安石虽也有所成就，也被称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但同苏轼相比较，他的变法三句名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远不如“大江东去浪淘尽”脍炙人口。而且，他的名篇《泊船瓜洲》“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相比，显然逊色一些。对于这首已成千古绝唱的《水调歌头》，后人评价：“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见《苕溪渔隐丛话》）说这是写中秋的词里最好的一首，一点也不过分的。这首词既有对人生的意义的阐述，又充满浪漫主义色彩，体现了多元感情。词句却不晦涩。但行云流水的语言给人的感觉潇洒旷达，这也许就是功力。他人不可向及吧。这时，我感觉到飘来一阵凉意，唔，是雅雨拂面。我离廊桥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已经渐渐走出了热闹繁华地带，我回首廊桥，廊桥的灯光在霏霏细雨中冉冉飘渺起来，有些入云、入雾、也更入夜了。

   那雨极细，雅的根本就不用撑伞，然而我脑海里记忆最深的还是雅夜。所以，在雅安逗留的那几天，我每个夜晚都要沿青衣江走一走，不但遇见了头戴五星帽的同志，还认识了几位雅女。